教育作为一种培养人的社会活动，有其自身发展规律，但作为社会系统的重要子系统，也会受到技术变革与社会需求变化等因素的影响。本世纪以来，随着科技创新、社会发展和国际局势的演变，探索教育的全方位变革逐步成为全球广泛关注的领域。在社会数字化转型的宏观背景下，教育数字化转型成为各国教育政策和战略的重要议题。本文结合主要国家案例对国际教育数字化转型策略进行探析。
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发展阶段
教育数字化转型是教育信息化的特殊阶段，该阶段要实现教育信息化从起步、应用和融合数字技术，到树立数字化意识和思维、培养数字化能力和方法、构建智慧教育发展生态、形成数字治理体系和机制的发展目标转换。结合教育信息化探索的历史经验，参考传统产业数字化实践中强化价值创造、数据集成以及平台赋能的数字化转型趋势，可大致将教育数字化转型划分为数码化、数字化、数字化转型三个阶段。
数码化阶段主要关注培养数字化意识、实现数据采集和基本使用，以数字技术赋能工具、设备、人，以具体应用场景或功能的小切口、小规模、低风险、高效率实现对传统业务的减负增效。教育数字化转型的数码化阶段主要关注将教学、评价和管理中的纸质文件进行数据化，并在教学、评价和管理流程中开始使用数字资源、系统和平台。主要表征为在技术理性下，教育教学、评价和管理过程的数据化与技术的散点式应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升教学、评价和管理的效率。
数字化阶段主要关注数据标准、数据打通、数据分析、数据应用及数据安全伦理，通过数据的规范化、联通化、公式化、指标化，根据数据分析指导决策，实现对业务流程的优化，甚至达到相当程度的自动化。教育数字化转型的数字化阶段关注基于流程数据的描述性和诊断性分析，并将流程数据用于教学应用、师生评价和管理决策。主要表征为在应用驱动下，教育教学、评价和管理过程在数据要素的支撑下实现技术在全业务流程下的线性应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优化教学、评价和管理的模式。
数字化转型阶段关注业务流程再造，通过对数据的深度挖掘和价值化，实现保留产业业务本质的数字化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匹配再造或打破产业传统边界的创新跨界再造，即产业数字化和数字产业化。在教育领域，教育数字化转型阶段关注教育教学、评价和管理跨流程的实时数据打通与交叉分析，并通过对数据的预测性和规范性分析来提高教学、评价和管理的科学性、精准性、有效性，最终实现教育的全要素变革。
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国际经验
布局科技与数字经济发展是世界各主要国家宏观发展战略的突出特征。为支撑科技创新和数字化转型，世界各国均从国家战略层面对教育数字化转型进行整体规划与部署，如德国基于《德国数字化战略 2025》发布的《数字化知识社会的教育战略》、俄罗斯基于《关于 2030 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发展目标的法令》发布的《俄罗斯教育领域数字化转型战略方向》等。除整体规划外，各国在教育数字化转型实践中主要侧重于基础设施与标准建设、数字权
益保障等方面。
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各国主要关注引入 5G、人工智能等技术对物理空间和网络空间进行数字化、智能化升级。美国、英国、日本等主要发达国家已经从数字校园建设转向智慧校园建设，优化数字资源和网络平台建设。在标准建设方面，各主要国家均在尝试通过建立相关标准解决信息孤岛问题。日本文部科学省和总务省联合推出学生终端标准型号和校园网络标准规格配置案例，供各地学校参照配备，采取标准规格统一采购信息化软硬件设施，实现教育装备标准化。欧盟《数字教育行动计划（2021—2027）》提出将开发“欧洲数字教育内容框架”，为教育部门建设标准的数字资源提供指导原则。
数字权益保障方面，各国主要关注数字公平、数字素养及数字伦理建设。教育公平一直是世界各国关注的重要议题，尤其在疫情的冲击下，通过对弱势地区或群体进行优惠或补偿，加强网络建设成为各国抹平数字鸿沟的主要做法。在提升师生数字素养层面，各国提出要优先关注教师专业发展，典型形式如欧盟发布了欧洲教育者数字能力框架 ；芬兰面向所有学校遴选和培训“数字化教学培训师”；英国教育部与特许教育学院合作，推出针对教育领导者及教师的免费在线培训课程 ；法国通过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培训系统开展教育数字化继续教育培训。同时，多国通过将数字素养纳入核心素养，优化改革信息通信技术（ICT）课程，强化对学生数字素养的培养。
数字伦理层面，各国纷纷在教育数字化重要文件中强调数字科技道德与伦理的重要性，并制定相关准则开展数字科技伦理教育。如欧盟在 2019 年发布了《可信赖人工智能伦理指南》，并在《数字教育行动计划（2021—2027）》中强调要制定针对教育工作者的人工智能道德准则 ；韩国于 2015 年修订的中小学课程标准总体目标中强调要培养中小学生信息伦理意识、信息保护能力 ；《德国学生数字素养框架》中单列章节强调信息“安全与保护”。
教育数字化转型策略
（一）教育数字化转型应以教育全流程、全要素创新为最终指向。教育数字化转型是将数字技术整合到教育领域的各个层面，推动教育组织转变教学方式、组织架构、教学过程、评价方式等全方位的创新与变革，通过充分利用数字技术的优势促进教育系统的结构、功能、文化发生创变，使其具有更强的运行活力与更高的服务价值。
2019 年美国学校网络联合会首次发布的《基础教育创新驱动力报告》（挑战篇）的引言中明确提出，“技术在基础教育的创新中往往是一种代名词，如果没有对教育创新的深入理解，就很难创造出有意义的教学和学习体验”。在政府层面，美国、欧盟等主要经济体发布的教育数字化转型相关文件和报告虽然维度划分上略有差异，但都基于教育要素创新而非技术理性驱动进行转型规划。世界各国均从自身出发，对教育创新要素作出了界定，如美国 2017 年更新的《美国国家教育技术计划》围绕技术赋能教育创新，从学习、教学、领导力、评价和基础设施 5 个维度设置了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国家愿景和计划 ；欧盟于 2015 年和 2017 年先后发布《欧盟教育组织数字素养框架》和《欧盟教育者数字素养框架》，分别从教育机构、教育者和学习者的视角设置了教育数字化转型愿景 ；芬兰近年来发布的《芬兰国家教育信息化规划》，从“教师、学生、设施、资源、学校管理、校企合作”等要素出发，提出了八大战略目标与行动任务。同时，美国等国家在梳理教育数字化要素时，以专门的机构开展教育理论研究作为基础，建立相应的指标框架与实施路径。
（二）教育数字化转型应建立合理的阶段性目标。合理的阶段性目标主要体现在社会环境对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影响和循序渐进开展教育数字化转型两方面。
社会环境对教育数字化转型有显著影响。从2019 年以来，美国学校网络联合会每年发布的基础教育创新驱动力系列报告（表 1）可以看出，疫情期间国际上教育数字化关注重点的变化非常直观。2020 年，《基础教育创新驱动力报告》的关键词为数据，数据隐私、数据驱动实践创新在报告挑战与趋势部分排名靠前，并备受关注，技术驱动方面更是关注从数据采集（移动设备）、基础设施（云基础设施）、应用技术（分析和自适应技术）到数据安全（保护隐私和安全的在线工具）的整个数据技术链条。随着疫情的暴发，2021 年和 2022 年报告将疫情设置为报告的社会背景，在全球大规模在线教育实践影响下，教育者更加关注教育的公平性、可及性、纯线上教育带来的对传统教与学方式的冲击以及后疫情时代教育系统的保守性，技术驱动方面也相应更加关注网络连接、混合式学习工具等支持大规模在线教育的技术。
此外，在推进教育数字化转型的过程中，世界各国都是基于本国实际情况采用了不同的渐进逻辑。2019 年英国教育部发布了《实现技术在教育中的潜力》政策文件，提出了英国教育数字化转型从建立转型愿景、构建实施策略到实现迭代创新的三步走战略。第一阶段从管理、评价、教学实践、持续的教师专业发展 4 个方面建立使用教育科技的愿景 ；第二阶段从基础设施、技能、安全、采购 4 个方面构建实施策略并消除障碍 ；第三阶段旨在实现教育数字化的实施、融合、迭代和创新。日本于 2022 年发布的《在教育中使用数据的线路图》基于本国教育数字化工作基础，以数据使用为主线，将教育数字化转型划分为数码化、数字化和数字化转型三个阶段。数码化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实现学生人手一台电脑，提升校园数字环境 ；数字化阶段开展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并创设教师可以完全使用信息技术开展教学的数字化环境，并实现任何人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与任何人一起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学习的阶段任务目标 ；数字化转型阶段的总体目标是探索数字社会下的教育全要素变革，未规划具体任务。
（三）教育数字化转型应有明确的转型框架。教育数字化转型是技术赋能教育的系统性变革，是一个持续演进的过程，具有很强的复杂性和动态性，建立教育数字化框架或成熟度模型是开展教育数字化转型的重要基础工作，将为教育数字化转型提供清晰的策略与路径，并促进实践的可持续性。美国学校网络联合会近年来连续发布《数字化飞跃路线》 《定义数字权益》 等报告，对“培养管理者的领导力”和“数字权益”进行定义和框架性描述，为解决挑战和满足趋势要求提供了清晰路径。其中《数字化飞跃路线》从领导力与愿景、教育环境、技术与业务管理 3 个维度，对学校信息主管教育数字化转型必备的 10 个基础技能进行评估 ；《定义数字权益》按照美国“2021 年数字权益法案”界定了数字权益与数字包容的内涵，并提出从网络连接、硬件设备、教与学、数字公民和技术支持 5 个方面评估学校的数字权益达成情况。
除了教育数字化转型框架，教育数字化成熟度近年来也受到各国政府和研究组织的广泛关注。美国学校网络联合会于 2021 年发布《协同工作成熟度模型》，从教与学 / 教务管理效率、领导力与愿景、信息技术管理、数据管理、信息与系统结合和基础设施 6 个维度，分初始、结合、融合、优化和转型5 个等级对教育数字化成熟度进行描述。英国教育部于 2022 年发布《教育技术 ：探索学校数字化成熟度》研究报告，从技术、能力、战略三个方面对学校数字化成熟度进行评估。研究结果显示，英国中小学多数正处于数字化成熟发展早期阶段，在战略方面较为薄弱，学校在充分利用现有技术之前还有一段距离。
（四）教育数字化转型应充分考虑技术的发展性与适切性。教育数字化转型过程从技术的角度可以简单描述为随着技术应用不断加深而导致教育大数据价值不断提升的过程，这一过程中需要充分考虑技术的发展性与适切性，而非由技术理性主导。例如，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使得口语和写作机器测评成为现实，其中文字、语音数据的采集、分析与应用，实现了教育数据功能从留存记录向辅助评价的转变，教育数据的价值有了明显提升。若排除疫情等社会影响因素，2020 年《基础教育创新驱动力报告》将数据作为关键词并在技术驱动方面关注基于数据的技术链条，也证明教育数字化转型中数据价值在不断提升，并特别关注高价值下教育数据的隐私与保护。英国《教育技术 ：探索学校数字化成熟度》中，在技术的发展性方面尤其关注教育辅助技术、学习者分析、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在中小学中的使用比例，并对教育科技的适用性设置了针对性问题，即以相应技术是否满足学校需求的角度，检验教育数字化转型过程中技术的适切性。
作者 | 王素（中国教科院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袁野（中国教科院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所博士后）
